荞面饸饹

　　一个人走在僻静的街上，忽然听到几句英语，转身看是两位年轻的外国背包客。许是我探寻的目光充满了善意，蓝眼睛的女孩用很慢的英语问我知不知道附近有一条美食街。“美食街？”我还真的没有听说过正定有这样一条街。我问外国女孩美食街的大概位置，男孩看我脱口而出的英语，来了兴致，吐出两个生硬的汉语：“格劳。”我笑了，把他们带到常山影剧院后的“衙门口”。男孩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大声地喊“yes！”然后指着照片让我看：窄窄的街道，还有一棵“长出房顶”的老槐树。

　　外国人把这里称作美食街？我在诧异中喜悦。这是一条又窄又短的街道，没有巷子的悠长，没有胡同的清幽，街道两旁林立的门脸苍老静默，像一个时代深处的记忆。

　　门脸，都自称为“馆”，所经营的东西多些“馆”的厚重，少些“店”的光鲜，最有特色的就是“饸饹”。难怪这两个外国背包客循着“格劳”一路而来。然而，“饸饹”在我的记忆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小时候记忆里吃饸饹都是在“大集”上。我们乡逢“二、五、八”大集。集市的入口，路两边是一溜排开的饸饹摊子。一个大铁锅，锅中是滚开的水，锅上架个饸饹床子。锅旁边一个案板，案板上一个大号盔子，盔子里放着和好的饸饹面。旁边是一两张简易的桌椅。吃客们老远地喊：“来两碗饸饹！”卖家大声地应承：“好嘞，两碗饸饹！”待到吃客走近，饸饹面已经塞进漏斗，压把一用力，圆圆的、长长的饸饹直溜溜地坠入滚开的沸水里。大笊篱一捞，大瓷碗一放，根据不同口味，再加上汤料，一碗饸饹就成了。饸饹色泽黑亮，入口筋道，越嚼越香，是货真价实的荞麦面。小孩子不懂得大人“赶大集”是为了“办事儿”，喜欢跟着大人赶集，只是为了舌尖上的享受。若遇到大人有急事不带自己赶集，哭、闹、满地打滚儿，使出所有刁蛮解数，任大人打、骂，直到大人答应给带回一碗饸饹，方破涕为笑。

　　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记载：“荞麦最降气宽肠，故能炼肠胃滓滞，而治浊滞、泄痢、腹痛、上气之疾。”荞麦如此的妙用大概跟荞麦的“仙气”有关系。传说当年发大水，中原所有物种都遭到了侵害，人们没有可以吃的东西。八仙之一吕洞宾坐在云端看着心疼，随手抓起一把黑沙子，念念有词地洒向人间。第二天田野里就长出了青苗，第三天开花，第四天就结出了黑色的荞麦。有胆儿大的人取来煮熟了吃，甚是好吃。荞麦就此在人间安家落户，救了不少性命。的确，荞麦较之其他农作物耐寒，生长期短且历史悠久。元代农学家王祯的《农书》中就有记载。现代中医学说荞麦的营养价值高于一般的大米十倍，西医则说荞麦是“消炎粮食”。

　　饸饹是荞麦面做的最常见的主食，各家餐馆的做法大同小异。正定古城内最上口的确实是“衙门口”府前街上那两家老铺子，一曰王家烧麦饸饹馆，二曰甘家烧麦饸饹馆，两家馆子紧邻。当你走进一家，客人较多时，老板会建议你去另外一家，全然没有商业竞争的犀利和刻薄，是一个让你吃着舒服、觉着舒服的好去处。想那两个外国背包客吃惯了半生不熟的西餐，中意的也未必是饸饹本身，让之着迷的或许是饸饹之外的这份“舒服”吧。

关键词：荞面饸饹,美食街,正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