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不古，凤凰何处觅“边城”

　　即使坐船的价格只有以往的一半，农家船主依旧没有生意。均本报见习记者赵征南摄

　　-凤凰县规划局邀请阮仪三教授制定的新版《凤凰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原定于2012年春季与大家见面，不过时至今日，新《规划》却依旧没有出炉，阮仪三将其归因于理念上的差别——他是想保护历史文化遗产，而当地是为了发展旅游经济。

　　-古城里现在已闻不到工业的气息，工厂早已搬走，可这里的商业化还在加剧。此番记者再访凤凰时，见到沱江下游又兴建了两座宏伟的景观桥，两岸建起了成片的景观房。而在沱江上游，夹江而建的多个仿古建筑群“烟雨凤凰”项目正在施工。

　　湘西凤凰，曾被新西兰著名作家路易·艾黎称赞为中国最美丽的小城，现在本该是旅游的旺季，但凤凰县一纸门票新规却让游客锐减，沱江两岸的商家忧心忡忡。从4月10日起，凤凰古城变“凭票进入景点”为“凭票进入景区”，这意味着游客进入古城多了一道148元的“门槛”。

　　2011年，记者曾沿着沱江下游的迴龙阁走了不下20个来回，无论白天还是黑夜，狭长的石板路都被堵得水泄不通。两年后，吊脚楼的影子安详地倒映着，碧绿的沱江水平静得出奇，听不到游客和商户的半点喧闹，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沈从文笔下静默深沉的边城。

　　不过，商家们没有心情欣赏美景，“没客，就没饭吃。”这已成为他们共同的心声。

　　五一小长假的来临，让古城的客流迅速攀升，4月29日—5月1日，凤凰县共接待游客10.21万人次，旅游收入7093.78万元。不过，随着小长假的结束，凤凰重归冷清。

　　其实,古城收费并非没有先河，丽江、平遥早就开始收费，凤凰只是后继者，还有更多的“观望者”对涨价虎视眈眈。目前，中西部古城镇配套设施的薄弱，限制了旅游产业链的发展，大部分游客都是看一眼就走，消费意愿不足，收费短期内或许可以缓解地方财政压力，为古城镇的保护发展提供初始资金，但如果这笔资金没有投入到保护建设中，古城风貌的陆续消失，可能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政府还可借着游客对古城的兴趣强收门票，但是，是否想过究竟什么原因造成游客只逛古城不游景点？一座座酒吧、客栈、店铺鳞次栉比，古城的原貌正经历越来越大的改变，如果古城里都听不到凤凰人讲当地话的声音，到时候怕是连古城都没人要去了。那时，凤凰还能向谁收门票呢？

　　古城不古，或许才是凤凰折翅的罪魁。

　　江边原住民吊脚楼只剩两栋

　　凤凰发展旅游后，原先住在吊脚楼上的原住民基本上都离开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只要自家的吊脚楼地势还不错，都把房子租给了外地人开餐馆、酒吧、客栈、商铺，自己拿着可观的租金去凤凰新城买了新房子定居。

　　2011年，古城沱江边还有三幢原住民居住的吊脚楼，它们的主人深爱着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不愿意跟大多数人一样搬去新城。这些人中就包括“我们肯定世世代代要在这吊脚楼里生活下去”的风云木楼土家族老板滇璧升、“喜欢这里的空气，夏天的凉快，还有那山泉水”的沿河馆苗族女老板廖俊秀，以及“有生意就做没生意就坐，喜欢沱江下游安静”的古城居苗族老板周成木。

　　然而如今，风云木楼已经改换门庭，原住民只剩两家。

　　4月24日，记者来到仅剩的两家原住民吊脚楼。“我还是不喜欢跟外地商户打交道，不过老滇(风云老板)一搬走，我到哪串门？更无聊了。”曾经表示不会将吊脚楼租给外地客的沿河馆女老板廖俊秀现在很后悔，“当初有人来找我谈过租房子的事情，但是我觉得价格不合适就拒绝了，早知道收门票我就租给他了。”或许，廖俊秀已经像习惯了沱江越来越差的水质那样，适应了古城的商业化气息。她现在将一楼隔成两间房，一间房作为门面租给了肉铺。“这下每年可以拿到3万元租金。要是再有人来租吊脚楼我就租给他了，不过现在15间房每天只有两三个人住店，谁还会租啊？”

　　“即使永远没人来住，我也在此坚守。”古城居的周老板却依旧很坚决。

　　老周和妻子都在县城里有着稳定的工作，客栈平时交给妻子的妹妹打理。他们一直喜欢沱江下游的宁静，这里没有酒吧，店铺也不多。正因为此，虽然往年这个时候基本上能住满，但今年收费之后这里的入住率一直为零。不过他还是无意把吊脚楼租出去。“现在多好，更安静了。”老周认为现在上下班更方便了，“以前迴龙阁人挤人，走到虹桥要半个多小时，现在我下班走过来只要7分钟。”

　　五一小长假短暂打破了老周的清静，迴龙阁挤得水泄不通，4月30日晚上，古城居再次客满。可好景不长，5月1日，长假最后一天的中午，这里迎来了退房潮，“都走了，不知何时再能客满。”

　　前段时间，老周拿到了《凤凰古城涉旅行业转型升级的暂行规定(征求意见稿)》，根据这份旅游业转型计划，相关部门将对古城现有的涉旅行业重新核查、登记，确保现有数目不增加，将在民俗园等区域建立旅游产品购物中心，打造成旅游行程定点区域，对自愿迁入购物中心的涉旅行业经营者，除可享受一年房租外，还可依法享受两年内按其实缴税费的留县部分给予奖励的政策扶持。同时，凤凰县拟设立200万元专项奖励资金，扶持客栈提质升级，对古城内不从事商业经营或经合法审批从事文化品位较高的商业经营挂牌保护的特色民居，依建筑面积给予每栋每年不超过5万元的民居保护修缮费。对古城内依法建设和管理使用、且不从事商业经营的普通民居，每栋每年给予500元的房屋维修补助。

　　老周告诉记者，自己不喜欢浓重的商业化味道，支持古城恢复真实的居住生活状态。但规定中提到的500元维修补助实在是过于寒酸，对古城居这种吊脚楼来说，每三年就要维护一次，刷桐油、喷漆、人工费加起来4000多元。而且，不开客栈最多只有5万元的补偿，二、三十万的经营收入就白白流失么？

　　商户的外迁短期看来难以操作，经过多年的发展，凤凰事实上已经形成政府、古城房屋所有者、外地商户共同赚钱的模式，而外迁到新地段之后，商户的经营收入得不到保障，搬到新城的原住民也失去了高额的租金收入，新政恐怕还会遇到极大的阻力。

　　“去商业化”迫在眉睫

　　外地投资者对游客数量的变化更为敏感，但也更为无奈。夜幕降临后本应是沱江两岸酒吧街的黄金时刻，可迴龙阁内的数家酒吧除了服务员外几乎空无一人，来自长沙的吴老板坦言，由于没生意，现在经常叫些朋友过来添点人气。“每天营业额只有三百多元，可每天的成本都要四千元。”小吴现在是进退两难。“我去年10月份才来，这个地段只适合开酒吧，三十万元的租金加上几十万元的装修费，我不做还要交违约金，更加血本无归，就先这么撑着吧。”

　　沱江两岸拥挤的店铺让租金水涨船高，凤凰县委宣传部一位姓黄的主任告诉记者，0.91平方公里的古城现在年租金平均超过了1万元/平米。当地政府在介绍收费的目的时，其中一条便提到了“遏制过度商业化，压低虚高租金”。

　　古城里现在闻不到工业的任何气息，工厂早已搬走，可这里的商业化还在加剧，“古城不古”或者说“古城仿古”也会让古城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两年前，古城保护专家阮仪三向记者表示，凤凰古城今后只能做减法，他反复强调，“沱江上不能再造桥了！”然而，此番记者再访凤凰时，见到沱江下游又兴建了两座“宏伟”的景观桥——“风”、“雾”，两岸甚至建起了成片的景观房。在沱江上游，距凤凰县城西北6.4公里处夹江而建的多个仿古建筑群“烟雨凤凰”项目正在施工，总投资达55亿元。

　　目前，凤凰最受游客诟病的就是“4A级景区为何没有免费公厕”，“厕所门口都是收费1—2元的标志”，小小的公厕成为商业化的一个缩影。其实，在南华门附近的小山以及天后宫免费景点里，还是各有一个免费公厕的，只是连当地人都不知道古城有免费厕所，何况游客。五一期间，政府又租赁了12个公厕免费开放，不过，由于太难找，如厕难问题依旧困扰游客。“很多游客在我们上班期间大声嚷嚷地跑进旅游局上厕所，还使唤我们‘给我拿纸’，我们心里面也不舒服。”2011年，凤凰县旅游投诉的数量占湖南全省的67%，凤凰旅游局一位雷姓干部对记者大倒苦水，“旅游局在处理很多事情上都没有权利，你说我们能管着厕所么？我至今都不知道免费厕所在哪。而且像‘野导’这些投诉，本来应该是执法局管，结果一出事情都摊到我们头上了。”

　　其实，如果古城里的免费公厕更多更显眼，游客为什么还要打扰工作人员呢？作为一个旅游景区，凤凰的服务意识还有待提高。服务是一种义务，而不是一种施舍。公厕作为景点的基础服务设施，如果上面粘上“收费N元”的商业标签，恐怕真的要弄臭凤凰的美名了。

　　凤凰县政府网站的信息显示，政府从门票中提取的税费将投入到古城保护、管理维护、宣传推介及基础设施建设，对城内的街道进行翻新，对亮化设施进行维护以及建设新型旅游城市。希望凤凰可以履行承诺，少把宝贵的资金放在那些“四不像”的“仿古”项目中，起码，修几个免费公厕，钱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跨越“门票经济”低级阶段

　　凤凰县2012年实际接待游客数量为230万人左右(690万人次)，其中130万人左右是团队游，100万人左右是散客。

　　对于2013的预期，当地依旧很有信心，“(收费之后)短期内游客会有减少，到7月将进入高峰平稳期，全年总量会稳定增长。2013年实现旅游人次增长10%以上，达到760万人次。”

　　中国旅游研究院院长戴斌告诉记者，凤凰古城是一种公共资源，不应该成为少数集团或者商业机构的牟利工具。中西部地区古城镇要适当跨越“门票经济”的低级发展阶段，延长游客停留时间，优化游客情景体验等环节，通过产业链的延伸和完善提升旅游产业竞争力，从而使旅游经济获取更大的整体效益，缓解景区门票涨价的冲动。

　　与此同时，旅游目的地要完善商业服务体系和公共服务体系。商业服务体系主要包括酒店、餐饮、商场、乐园等，跟门票不同，商业服务的弹性很大，涨不涨价是市场行为，公众也可以自由选择。公共服务体系包括救援系统、投诉系统。知道有问题要找谁，能不能找到人，这是构成一个优质目的地的必需要件。

　　凤凰游客接待量已从2000年的57万人次上升到2012年的690万人次，旅游总收入从不足百万元攀至53.01亿元，游客人均为凤凰旅游贡献接近800元，这在中西部地区应该是很高的数字了。

　　记者算了一下：除了景色，凤凰可以提供给游客什么物质产品消费？这里旅游商品高度同质化：江边的客栈住一晚大多不过一百元；满街随处可见的银饰，真假难辨；别的地方没有的只有“土匪烟”和“土匪酒”，但看着这名字就难登大雅之堂；在古城生意最好的土菜馆吃一顿饭人均也不过百元上下。古城大部分旅游服务体系针对的都是中低端消费群体，店铺过多，且杂乱无章，想让游客留下更多的钞票，古城在旅游产业链的发展上还应更加注重品牌和口碑的提升。

关键词：凤凰,古城,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