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襄阳 讲述一段水与城的故事
习惯了远走高飞,去看海阔天空。走得远了,飞得多了,风景也会看腻。世界再大,毕竟是人的。既然都在人生里过活,就来看看人生的底处,藏着些什么。 细数汉水流年 长河一扁舟,多悠远的意象啊,时光都被拉长了。谁能永久地陪伴,很少吧。在爱情里寻找永恒,找回一把灰心。只有一叶扁舟,从有人烟的时候就开始在江心漂泊了。我开始信仰自然。瞧,船与水,携手走过荒芜流年。数船,不再是寂寞的消遣。 从樊城一岸的明珠广场出发,经过矶头,沿条石堤岸走下江,两艘并排的客船停泊着,女人在剖鱼,男人招揽我上船过江。坐船,多么远古、质朴的记忆!船头在柔软的水面划破一道口子,一圈一圈晕开的细微波浪,像嘴角的笑意,被撩拨着层层荡漾开来。 襄阳人上出租直呼“过江!”,尾音和屁股一起坐稳,利落又潇洒。过江以后,才慢条斯理地说详细地址。襄阳人还常说的一句话是,去江边走走。穿梭汉江与江边行走成了襄阳人最平常的生活和乐子。像我一样有闲情坐船的人,寥寥无几,渡船因此而空荡。心里有点惋惜,但又明白所有东西,都和人一样逃不过命数。 说起来,渡船的命比襄阳这座城的历史还要久,渔船和渡船是汉江的第一批船。在渡口还是这片流域唯一地标的远古,逐水而居的稀疏人家,吃水、浇灌、运输、交流都倚赖这条闪烁着母性光辉的大江。渡船像织布的梭子在两岸往返,人烟阜盛以后,才有了沿江分布的襄阳和樊城,城市这匹布才有了雏形。 小舟轻上,春江潮水,碧蓝通透,仿佛汉江比人活得练达明白。城因水生,水能荣城。第一批渡船桨声呜咽时,襄阳这座城还在孕育之中。当南来北往的第二批商船,在汉江百舸争流时,襄阳已晋身为商贾云集的大都会。还在清朝末年的时候,樊城依托汉江黄金水道的便利,作为内地货物集散地,吸引了各地商人和商船。从火星观码头到梯子口码头5公里的江岸上,20多座类似的水运码头张开嘴巴,吞吐着来自鄂、豫、陕等各个省份的物资。 头枕汉江的中山前街,在老襄阳们的记忆里是樊城最繁华的街市:鼓胀但角落破损的风帆,铿锵有力的船工号子,弯腰佝偻的背夫憋红的脸,被捏紧成碗口粗的衣服顺江面滑过的流畅线条,在渡船里打哈欠或望着江面出神的乘客,不远戏楼传来的袅袅笙歌,临江面馆飘香的窝子面,宛如一幅清明上河图,透过泛黄的老照片,仿佛还能听得到生活热闹的声响,手心还握着撑船拉纤、背货浣衣的力气。 一座城的脾性都在她的舌尖上。码头繁盛的年代,船工背夫的工作节奏很快,做法简单省时的窝子面,在码头销路最好。店家前一晚将面准备好,第二天只需烫至七八成熟就可捞起入碗。口感不是常吃到的筋道,有点像荷包蛋上的流质蛋黄,没有熟透,却是味道最好的时候。听做法还有快餐的嫌疑,那时的襄阳,忙着做买卖,性子也太急了! 窝子面上盖上牛肉哨子,现在的襄阳人管叫牛肉面,但风味一如故。要吃最正宗的牛肉面,得去教门街,那里都是卖牛羊肉的回民,所以牛肉哨子是极好的。教门街有一家答家面馆,和所有原汁原味的老字号一样,门面灰头土脸,但味道绝对惊艳。答家面馆忙碌的早晨,一个接一个“老板,二两牛肉面,一碗黄酒”,来了又走。牛肉面谁没吃过,黄酒也不稀罕!在襄阳,全不是你尝过的那回事。襄阳的牛肉面,汤汁色红,看着就有浓烈鲜辣的味道,入口后嘴唇麻的像蹦蹦床。端起碗喝一口黄酒,酒中酸甜正好压一压辣味。黄酒并不黄,由糯米酿制,乳汁一样的颜色,很好看,相传是诸葛亮妻子黄月英的首创。初尝一口像米酒,甜丝丝的,不过两三度。最妙的是冬暖夏凉,冬天小酌可暖胃,夏天下肚消溽暑。襄阳人都把它当饮料喝,五毛钱一碗,有些大爷能坐着喝小半个上午。日子越喝越美,襄阳人也比以前会享受生活了。我爱这甜味,也贪杯多喝了几口,没有酒量的人,立马晕乎乎的了。这才想起,黄酒也是酒。 在襄阳的餐馆点餐,末了,服务员总要问一句,“主食要什么,面食还是米饭?”。在吃米的南方,很少见。襄阳人总说“南不南,北不北”,他们自己也搞不清,襄阳属南还是属北。南北融合、南北要冲、南船北马,早就嵌进襄阳的骨子里了,这座城因此而包容。 襄阳是个包容的移民城市。诸葛亮是襄阳最有名的移民。东汉末年的襄阳,接纳了许多躲避战乱的北方知识分子。在襄阳的大街小巷,经常会与《三国》撞个满怀,比如诸葛亮广场、广告牌上的孔明菜、古隆中酒,一部《三国》被揉碎了,分放进这座城的街巷与食谱里。我遇到的一个门卫,三国故事张嘴就来,三顾茅庐、马跃檀溪、关羽水淹七军……处处必提襄阳。家门口发生的天下事,总是很得意的。襄阳人总结出,一部《三国》有32个回目、48个故事发生在襄阳。掉书袋和背景点,都显得拙劣、累赘。一睹风采,看书最好,煞历史的风景,讨人嫌。 女人是水做的,有水的城市,我都喜欢。汉江是女人么?行舟江上,汉水柔软的发肤,像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滋润心扉。江流天地阔,我和远处的汉江大桥一同微醺在“襄阳好风日”。 水动,桥静,但桥是征服水的。汉江大桥的钢梁轮廓四四方方,并不美,像一个除了刚毅什么都不剩下的男人,女人不爱,男人看着古怪。不过,也有美光顾的时候。每当朝霞余晖与长河落日紧贴他的脸,一种英雄主义的伟大之美升腾,那光影,隆重的像他的颁奖典礼。他是汉江的第三批“船”,靠修长结实的身躯在两岸来回摆渡。汉江大桥通车以后,襄阳和樊城才真正开始了一个城市的生活。后来,汉江上陆续出现了长虹大桥等好几座桥。襄阳人还是喜欢亲切地称他“一桥”,字里行间都是爱。 船靠岸了。脚下就是老龙堤,从万山到长门绵延十多里,《大堤曲》唱的就是这里。我最爱的是它的条石驳岸。走累了就坐在条石上休息,长形和方形的条石咬合衔接,水波不侵,襄阳也因此比樊城少受水患之苦。一块条石肯定呛过许多口水,被许多船磕过脑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抚摸条石,润润的、凉凉的,有半夜的触感。现在,石缝里长出杂草,郁郁葱葱,少受打扰。下游崔家营大坝建起来,眼前水阔江平。 薄暮时分,老龙堤是襄阳人消闲的好去处。眷恋不去的老人将鱼线向江心抛去,长长的鱼竿、鱼线与空气摩擦时嘶嘶作响,还能听得出力道;临江吹葫芦丝的中年男女,江风轻挽起他们的鬓发,日落黄昏中乐声清扬;苦练滑板的酷少年,我总是多余地担心他会一头栽进江里;沙洲浅滩上,倦飞的宿鸟,呆望江面若有心思。到了酷暑,又是另一番景象:男男女女畅泳江心,尽享清凉一夏。每年正月二十一穿天节,城里的女子会齐聚在江滩寻找中心有孔的石头。最隆重的礼赞是为她设一个节日,襄阳人是这样爱汉江的。 走了一趟,我开始嫉妒襄阳人。同为江边长大的孩子,襄阳人能腻在水怀里。汉江的碧绿清澈是想让人尝一尝的。北京[景点库]吃的就是从汉江调过来的水。但是,现在北京空气太糟,都想逃。襄阳人好福气,城中就有天然湿地。 天黑了,沿岸高楼、码头、城墙上的灯火鲜艳刺眼,暗较高低。船餐厅的小窗格里漏出懒洋洋的微光,在昏暗与静谧之中闪烁着暧昧浪漫的情调。它们是汉江最晚的一批船,没有脚,终年都不会走动。 Tips: 1.2010年,襄樊市更名为襄阳市。这座已有2800多年历史的楚地古城,由襄阳和樊城两个双子城组成。自古以来,襄阳就是政治、文化中心,樊城发展成商业中心。 2.清末到民国初年,襄阳有21座会馆,山陕会馆、黄州会馆、抚州会馆……会馆与码头是樊城商业繁荣的见证。可惜现存的会馆不多,其中山陕会馆最奢华精美,抚州会馆的戏楼最完好。戏楼为襄阳戏曲繁荣提供了舞台,后来襄阳腔与秦腔结缘成为京剧源流。 3.襄阳有汉水女神的传说,据传襄阳才子郑交甫正月二十一在解佩渚遇到汉江神女解佩以赠,襄阳独有的民俗节日—穿天节的来历可能与这个传说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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