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600多年的建城史和近代租界的城市规划发展,天津出现了一大批具有较高历史、文化、科学、艺术和人文价值并反映时代特色和地域特色的建筑。上世纪90年代开始,天津市开始有计划地开展历史风貌建筑的保护工作,并取得了显著成效。日前,天津张园经修复后部分展区正式对外开放的消息一经传播,引起了不少天津市民的关注。为此记者采访了张园修复工作的负责人及相关专家,希望通过张园的修复,能够一探历史风貌建筑的究竟。
张园修复秉承“修旧如故”
“张园在正式对外开放前一直作为办公使用,对楼内的结构和装饰改动不大,基本维持原样,但由于年代久远,很多物品已经破损和腐朽,修复工作远比我们想象中困难得多。”天津张园展览旅游部部长申燕向记者介绍道,“现在我们能够看到的仅是主楼的一半,另一半也已经修复完毕,布展完成后也会正式对外开放。”
天津张园展览旅游部办公室主任肖广伟参与了张园修复的全过程,谈起修复工程,肖广伟坦言,这可是一项“苦”差事,“从2014年底到2016年,我们几乎用了两年的时间进行修复工作,差不多用了一年半大面上已经完工,但许多细节还要进一步完善,这就要花费很多心思了。”
肖广伟强调由于张园是天津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又是天津市历史风貌建筑,因此在修复方面一定要坚持“修旧如故”的原则,维持建筑的原貌,不改变原本的使用功能,对楼内的装饰,例如门、灯、合页、地板、楼梯、彩色玻璃、装饰图纹等基本都是原样复原。
“比如我们现在看到的这盏灯是纯铜的,修复前氧化得非常厉害,处理起来很有难度,需要将灯整个拆卸下来,进行编号,请工人利用砂纸等做专门的技术处理,再由专业人员重新打理成现在的样子。”申燕一边带领记者游览张园,一边指着头顶的灯说道。
类似这样的状况还有很多,申燕至今还记忆犹新,“现在我们看到的地板的颜色还是深红色,但这已经比我们刚接手时浅了许多。由于张园此前主要用于办公,因此地板深红色的漆已经覆盖过五六层,光漆的厚度就已经达到了1厘米,打磨起来非常费劲。我们为了能够恢复成原样,找了许多工人,可才打磨了一个屋,机器就坏了,因为实在是太厚了,没办法我们只能尽可能做到将漆处理到最薄,但还是不能恢复到当初的颜色。”
申燕回忆,在张园修复过程中还有一项大工程,那就是对窗户的修复。张园的窗户有100多扇,并且窗框与墙体相连,除非破坏墙体,否则是无法拆卸的。施工单位给出的方案是对窗户进行破坏式拆卸,再打造成原样安装回去,但考虑到“修旧如故”的原则,这个方案被否决了,最终只能请工人现场进行维修,不仅成本高出许多,工期也增加了不少。
但最难的还不是恢复原样,而是有些装饰材料已经找不到了,让肖广伟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找砖的过程,“张园原先使用的砖都是黏土砖,但现在生产这种砖的工厂已经几乎找不到了,经过专家们讨论研究后,最终决定用更为环保的页岩砖来代替。可是,由于老砖和现在使用的砖,模数不一样,老砖要更宽更厚,所以就更不好找。这前前后后花费在找砖上的时间就有半年之久。”
在展厅内,记者注意到有一个展柜内专门摆放了许多老物件,例如陶瓷插座、铜壁灯、墙体花饰等,申燕说这都是在修复过程中实在无法继续使用的物品,只能用现在的物品进行替换,但都被他们完好地保存并展示出来,也算是对历史一种最直观的回顾。
从历史中寻找张园最初的面庞
在张园修复的过程中,还要考虑到该建筑在历史变迁中,外貌和功能已经发生了改变,修复到什么程度,哪些必须保留,哪些不是历史遗迹,这就需要工作人员将张园的现状仔细与历史文献中的进行对比、研究。
张园位于旧天津日租界宫岛街(今鞍山道)与明石街(今山西路)交口处东南,是原湖北提督兼陆军第八镇统制张彪的花园别墅,园中的西式三层建筑平远楼始建于1915年,距今已有上百年的历史。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后,张彪弃职前往日本。1912年张彪回国,寓居天津初期暂时住在日租界寿街(今兴安路)的朋友处,后投资纱厂,并成为晋华纺织有限公司的发起人之一。当时正逢第一次世界大战,纱厂股票大涨,张彪分得很多红利,遂在鞍山道置地20余亩,修筑张园。
张彪亲自设计,建造三层洋楼──平远楼。据申燕介绍,这幢楼为砖木结构,四周有长廊围绕,入楼口有十几级台阶,楼内装饰中西合璧,园内有太湖石假山、荷花池、亭台,并置有石桌、石凳、石花钵,摆放了中式古典大金鱼缸等。楼前花园中有水池,与溪流、小桥、喷泉连成水景,水池荷边的八角龙亭造型典雅,有北方皇室之厚重,亭的楣子和美人靠则尽显江南亭之风格。
历史上有一种说法,当初张彪还曾将此园租给外地商人,开辟为天津著名的游乐场──露香园。早年天津有三大著名的游艺场──大罗天、桃园、露香园,桃园在现新华中学一带,和露香园基本同属租界边缘,露香园对面不远处就是最负盛名的“大罗天”游艺场,现在张园展厅内还摆放着遗留下来的破损的“大罗天”石碑。
在平远楼的后面,张彪还为八个儿子各建一幢住所,取名“宏济里”。1927年9月13日,张彪在宏济里家中病逝。
张彪去世后,溥仪便离开了张园,迁至静园。后日军看中张园,想强行收买作为军部使用,日本驻军部派川岛芳子前来“说合”,张彪后人终以18万元将张园卖出,张园自此便成为日本高级军官、特务住所。“我们现在看到的张园,便是1934年日军将旧楼拆除重建之后的样子。”申燕说。
1945年8月日本投降后,美军曾进驻张园。1947年,张园被用于国民党军警备司令部。1949年1月后,天津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在此办公。2005年,张园被颁布为天津市重点保护历史风貌建筑。在这样长的过程中,张园还先后成为天津日报、天津青年报、市少年儿童图书馆、市京剧院等单位的所在。
复原孙中山、溥仪曾居住的房间
此次张园修复并正式对外开放,不仅得到大众的广泛关注,还吸引了众多历史学家和文物建筑保护方面专家的注意,不仅因为张园是一座百年建筑,还因为这里曾住过两位“大人物”。一位是中国民主革命伟大先行者孙中山,另一位则是清朝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
在张园的二楼有一个特殊的展厅,便还原了当年孙中山居住在张园时的卧室原貌。展厅分为接待室和卧室两部分,接待室内放有一张会议桌和八把坐椅,靠近窗边的位置放有一个书柜和一张书桌。再往里便是孙中山的卧室,卧室的正中间是一张铜床,床上铺有上好的床品,在床头的正上方挂有一幅匾额,上面写着“天下为公”四个大字,落款是孙文。
申燕表示在布置这个展厅时,他们可是下了大功夫,“由于老楼已被拆除,因此房间复原只能选择相对较为接近的房间,我们也查阅了大量的历史资料,并咨询了相关的专家,才完成了房间的复原。并不能做到与历史上完全一样,但至少里面的布置都是有史可寻的。”
1924年12月孙中山应邀北上,12月4日和夫人宋庆龄从南方坐船绕道日本辗转到达天津,入住张园,直到31日才赶赴北京。在张园,孙中山留下了人生中个人照的最后一张照片。照片中,孙中山穿着中式服装,手里拿着礼帽,站在汽车前面,面容平静。
1925年,溥仪被迫离开北京,抵达天津,住进了张园。
此次溥仪的入住,张彪可谓是花尽了心思。为使张园成为溥仪理想的“行宫”,张彪将平远楼加盖了一层,增加了客厅、书房和游艺室,还置有当时最时髦的台球桌。张彪还亲自前往英商惠罗公司订购三张进口铜床、席梦思床垫以及全套床上用品,又购置大批材料并召集近亲女眷赶制近百件床品,一日之间就花费大洋3700块。巧合的是,溥仪亲自挑选的寝室,位于三楼东侧内间,与孙中山当时居住的是同一间。
历史风貌建筑的未来是传承
自上世纪90年代,天津开始有组织、有步骤地开展历史风貌建筑的保护工作,并取得了显著成效。2005年9月1日,《天津市历史风貌建筑保护条例》正式实施。目前,天津市共有877座历史风貌建筑,占地128万平方米。
天津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文化遗产保护与发展研究院院长朱阳强调,在修复此类历史风貌建筑时要遵循一定原则,“历史风貌建筑在修复方面有一个最基本的原则,那就是不改变文物建筑的原状,尽量做到人工方面的最小干预,对于已经进行修缮的文物要达到可识别的效果。”
同时历史风貌建筑还存在一定的特殊性,那就是这类建筑至今仍在被使用,例如有些建筑被用于办公,有些建筑则被开发为博物馆,用于展出。因此在建筑修复方面首先要考虑的则是安全问题,朱阳表示此类历史风貌建筑在进行修复工作前,要做的第一项工作便是对建筑进行安全鉴定,“例如楼体结构的安全鉴定,由于建筑的年代久远,有些楼体已出现裂痕,甚至是倾斜,这都存在着安全隐患问题,因此,对于楼体结构的加固是最重要的修复环节之一。”
在历史风貌建筑修复工作中还有一大难点,由于特殊历史原因,很多建筑的原有设计图纸已经不存在了,这对整体的建筑修复工作造成了不小的阻碍。针对这一难点,朱阳表示现在已有先进的技术可以解决这一难题,“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三维激光扫描技术已被应用到文物建筑修复领域,该技术能够更精确地提取建筑的各项历史信息,对于修复工作起到了很大的帮助作用。”
近几年,更有一批历史风貌建筑被投入现代化使用,位于天津市和平区重庆道55号的庆王府便是如此。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庆王府由“城市文化休闲空间”和“历史文化主题酒店”组成,成为一个综合性的文化旅游、商务会议和休闲度假区。
2011年5月,天津市历史风貌建筑整理有限责任公司在天津市国土房管局的领导下,与天津大学、南开大学、同济大学、天津住宅集团等40余个团队,依据“保护优先、合理利用、修旧如故、安全适用”的原则,历时近一年完成了庆王府的修复工作。
朱阳介绍,庆王府的修复工作极具典型性,整修过程在充分尊重和保留建筑历史文化信息的基础上融入精巧别致的现代化使用功能,这在历史风貌建筑修复上具有极为深远的发展意义,“在庆王府的修复方案中,考虑到它已被投入到现代化的功能使用,因此在不破坏文物建筑本体的基本原则上,我们在隐蔽部位加入了电梯,既尊重了历史风貌建筑的历史文化价值,同时也完善了它的社会价值。”
历史风貌建筑未来会如何发展,朱阳有自己的看法,“对于历史风貌建筑的修复,我们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保护不是目的,利用也不是目的,传承才是目的。因此对于历史风貌建筑的功能开发是当前研究的重点,我们希望这类建筑可以将历史与现代相融合,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逝。”